浅议死者人格利益的保护

    随着李小龙女儿起诉真功夫餐饮侵权事件的热论，死者人格利益的保护这个话题再一次浮现在大众视野。人格权是指民事主体依法享有的，以人格利益为客体的，为维护自己生存和尊严所必须具有的基本权利，根据客体可以分为物质性人格权和精神性人格权[i]。而我国《民法典》第13条规定了：“自然人从出生时起到死亡时止，具有民事权利能力，依法享有民事权利，承担民事义务”这就意味着，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起人格权就消失了，比如生命权、健康权以及肖像权都会随着生命的结束而终止。但是人格利益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现实利益，不会因为人的死亡而消失，因此死者享有人格利益，自然人死亡后，其姓名、肖像、名誉、隐私等人格利益仍应受到法律保护。

    早在1987年6月，魏锡林未经同意在《今日晚报》创作并发表小说《荷花女》，其中故意歪曲并捏造事实，侵害了已故艺人吉文贞及其母亲陈秀琴的名誉权，而《今日晚报》未尽到合理审查义务，因此陈秀琴将魏锡林和《今日晚报》一同告上法庭。天津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公民死亡后名誉权仍应受法律保护，判决被告魏锡林、《今日晚报》社分别在《今晚报》上连续三天刊登道歉声明，为吉文贞、原告陈秀琴恢复名誉，消除影响；被告魏锡林、《今日晚报》社各赔偿陈秀琴四百元；被告魏锡林应停止侵害，其所著小说《荷花女》不得再以任何形式付印、出版发行。后《今日晚报》社、魏锡林不服，向天津市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天津高院在认定天津中院判决合法的基础上，主持双方达成调解协议。[ii]该案件是我国首例在司法实践中确认保护死者名誉权的案例。

 目前我国在不违背现有人格权的基础之上认可了死者的人格利益可以得到保护，《关于确定民事侵权精神损害赔偿责任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三条规定：“死者的姓名、肖像、名誉、荣誉、隐私、遗体、遗骨等受到侵害，其近亲属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精神损害赔偿的，人民法院应当依法予以支持。”

2013年，《邓丽君全传》一书未经授权擅自使用“邓丽君”名字并突出使用邓丽君照片几百余幅，严重侵害邓丽君姓名权、肖像权、名誉权，由邓家人邓长富在北京市西城区法院提起诉讼，北京市西城区人民法院一审认为被告的行为构成对邓丽君肖像权的侵犯，判决向邓长富赔礼道歉，酌定赔偿经济损失12万元。此案上诉至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2015年3月11日，二审法院认定现有证据不足以证明涉案图书的出版系经合法授权，判决驳回原审被告的上诉，维持原判[iii]。同年，南京市邓丽君音乐餐厅未经授权将邓丽君的名字和肖像商业化使用被邓长富起诉至南京市玄武区人民法院，法院论述“死者的姓名、肖像等因其生前的特定身份可能具有一定的商业价值，由此产生的财产利益通常应归属于近亲属，他人不得擅自使用死者的姓名、肖像等牟利。作为著名歌星，邓丽君去世后其姓名、肖像具有一定的商业价值。被告在未取得邓丽君近亲属授权同意的情况下，擅自使用邓丽君的姓名、肖像从事餐饮业经营牟利，该行为属于侵权行为”，故判决被告停止侵权，赔礼道歉并赔偿经济损失10万元。[iv]

由此可见，我国司法领域针对死者人格利益的商业价值并没有完善的保护模式，但我们可以借鉴其他国家在此方面的造诣。比如美国法的公开权，即允许个人或者授权他人对其姓名、肖像、声音等人格特征进行商业利用的权利。公开权被视为一种独立的财产权，具有让与性、继承性的特征，美国法通过隐私权和公开权双重保护模式来保护人格权。公开权可以由继承人继承，因此在死者人格利益遭受商业化利用的情形之下，[v]继承人可以以继承的公开权被侵害为由主张救济而保护死者人格利益的商业化价值。而德国则通过对人格权的扩张性解释，使其同时包含财产性人格利益和精神性人格利益，实现对人格权中经济价值的保护。对于死者人格的商业化利用问题，德国司法判例摒弃了否认死者人格权的传统理论，认为自然人死亡后，其精神性人格利益和财产性人格利益仍继续存在，并且财产性人格利益受制于精神性人格利益的保护。[vi]相比之下美国的公开权更有利于保护死者的人格利益，但是当前我国法律体系中并不存在以公开权命名的权利类型，基于法律的稳定性这一要素，单独创设公开权是不可行的做法。德国对人格权的扩张性解释也许是更好的选择，在维护法律体系的稳定性的同时保护死者的精神性人格利益和财产性人格利益，当已故名人的人格利益并没有被侮辱、丑化，只是被商业化利用的时候，这种对人格权的扩张性解释即为死者近亲属寻求救济的方式。

[i] 王利明，人格权法研究.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365.

[ii] 陈秀琴诉魏锡林、《今晚报》社侵害名誉权纠纷案件.

[iii] （2013）西民初字第13779号案件.

[iv] （2015）玄民初字第1257号案件.

[v] 沈建峰.《比较法研究》，2013年第二期.

[vi] 刘雪松，吕正. 哈尔滨商业大学学报.《对死者人格商业化利用的法律保护》.